昨晚临睡前,随手翻开放在案头的一本《史记》,这本厚厚的史书被压在一摞书的最下面,好久都没翻过了。我翻开了上一次看书时折起的书页,一段熟悉的文字再次映入眼帘:“孔子病,子贡(姓端木,名赐,字子贡)请见。孔子方负仗逍遥于门,曰:赐,汝来何其晚也!”孔子因叹,歌曰:“泰山坏乎?梁柱摧乎?哲人萎乎?”因以涕下。后七日卒。”
这位伟大圣哲预感到自己即将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。在外经商的子贡听到恩师病重的消息,日夜兼程往回赶。有学生轻轻告诉病榻上的夫子,子贡就要到了。老人强撑病体,拄着拐杖来到门前,向远方眺望。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。“子贡,你为什么来这么晚!”夫子叹口气,忧伤地吟唱道:“泰山要崩塌了吗?宫殿的梁柱要折断了吗?思想者要离世了吗?”唱着唱着,老人脸上流下了泪水。七天后,也就是公元前年,这位中国伟大的思想家、教育家—圣人孔子溘然长逝了。
再次看到这段场景,那情那景,又一次泪润湿了我的双眼。此时圣哲的心情是复杂的:心痛?责备?无奈?失望?欣慰?似乎都有,似乎又都不是。
子贡与孔子的师生感情十分深厚。孔子在列国流浪时,子贡作为富家子弟却始终伴随着孔子,而且相相就是十几年。这种对老师的尊重与忠诚,是急功近利的现代人不可理解与想象的。在孔子众多的弟子中,子贡始终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,商人的逐利趋向并没有改变子贡对真知与道德的追求。
孔子死后,众弟子皆服丧三年,相决而去,独有端木子贡结庐墓旁,守墓六年,足见师徒情深。孔子墓西的“子贡庐墓处”三间古屋,就是子贡守墓的地点。其间,子贡将南方稀有珍木楷树,移植孔子墓旁,这就是“子贡手植楷”。
清朝康熙年间,子贡亲手种植的楷树,经历了两千年的风风雨雨后,突遭雷火,不幸死亡。清帝康熙得知此事,诏令重植楷树一株,并立碑刻石纪念。石碑正好立在当年子贡挥泪植树的原址。这块碑有个很奇怪的现象,每年农历8月27日前后,也就是传统上大祭孔子的时间,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,在石碑的表面,总是湿漉漉地挂满了一串串水珠,酷似一个极度伤心的人正在流泪。所以这块碑被称作是“流泪碑”。传说那是子贡,为祭祀老师而哭泣!当然,这不过是附会,但是令人费解的是,假如把碑上的水珠擦去,不消一会儿,串串水珠接着就又冒出来。
后人感念此事,建屋立碑,纪念这为圣徒。两千多年来,子贡一直被作为中国传统社会尊师的典范。我想起著名作家孔令保的几句诗:“人间孝悌夸端木,父子师徒共情肠。乌鸟林中知反哺,羔羊跪地报乳娘。”的确,子贡实属中华尊师孝道楷模第一人。
俗话说,“百善孝为先”。儒家学说称“孝”为所有美德的本源,一切教化由此产生。子贡也曾对孔子说:“先生体恤天下,恪守义礼。学生遵照师训,循仁德之道,尽心竭力,奔走呼号,为的是庇护弱小,惩治恶霸。由于子贡冒死拼搏,完成了师命,让孔子忧国的“忠”和子贡尊师的“孝”融为一体,开出了千古不败的忠孝之花,由此不难看出“忠”和“孝”这两种道德精神是共生的、互为因果的。儒家思想的核心是“仁”。“仁”是“爱人”孝是人生最平凡而又最伟大的爱。仁要求“已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,“已欲立而立人,已欲达而达人”。“仁”的最高境界是“博施于民,而能济众”,如果是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孝敬的人,那还有资格谈“仁”和“爱“吗。所以“仁”者爱人,爱人首先是孝。以德治国,排到第一位的应该是以孝治国。当然我们不提倡愚忠愚孝,子贡敬重孔子而不迷信孔子,推崇孔子思想而不刻板拘泥于师道。他把“孝”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面上,他把“孝”从家庭,师生展延到社会上,展延到国与之间,他对孝的贡献超过了二十四孝中的任何一个人,所以人们尊称他为“孝圣”。台湾大学哲学系教授傅佩荣在做客山东电视台《新杏坛》“向孔门弟子借智慧”时,向观众透露了他只在子贡庐墓拍照的“怪癖”。我想个中缘由,自然也就知晓了。
这种对老师的深厚感情,以及由此反映出来的人的崇高思想境界,体现在一个富豪身上(子贡还被司马迁收录在《货殖列传》中),是否让当代人深思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