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子
每个热爱生活的人,都渴望拥有一个院子。
院子不用很大,能够有一方小天地,抬头可以看见星星月亮,低头可以拾掇花花草草,闲了可以放张桌椅泡壶茶看看书,足矣。
院子的四周一定要有围墙,不然就不叫院子,就是水泥场了。围墙可以是用砖石砌成,但不要粉刷,保留砖色土色最好,方便长上一些青苔,围墙的上半部分最好是做成镂空的,方便蔷薇科的植物攀爬。因为这是生活的小院,而不是防守的城堡,一定要有生气。
院子里面最好不要铺水泥地,这样既接不了草苔土虫的“地气”,又承不了雨露霜雪的“天气”。院子里大部分应当是土地或草地,方便种树种花草和蔬菜,行径和休闲之处可以用青石或者灰色的砖瓦铺就,既保持平整,又保留缝隙可以渗水和生长青苔和草芽。
院子里要有一到两颗稍微茂盛些的大树,这样春季可以在粗树干上系上秋千,夏日可以在树下乘阴避暑。大树宜植阔大落叶乔木,不宜种常青树种,这样人在院中能感知四季的更替,所谓“四时之景不同,而乐亦无穷也”。沿着院墙根再栽种一些果树和花木,果树宜种梨、杏、桃、柿、枇杷等,且一定要高过院墙,这样春天粉白的花开满枝头,惹得隔壁“蜂蝶纷纷过墙去,却疑春色在邻家”;初夏枇杷和杏子澄*,缀满压弯枝头,打落在墙根和院门口,引来鸟雀纷纷来啄食;深秋落叶满院不扫,火红的柿子如灯笼挂满枝头,极有意境。花木宜植海棠、桂、腊梅等,这样四时都有满院的花香,四时都有花开的期待。最后剩下一些灌木和花草,可以依据主人的喜好自由来配置摆设了,种些蔬菜瓜果来自满自足也未尝不可。
院子里最好再有一些实用摆设或小品,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,草丛里青石的墩子,树木间系着的秋千,有条件的再添置一方石头水池,放些鲫鱼草虾乌龟啥的。
这样的院子,只有人和植物,没有动物肯定也是不够有生气的,养只爱干净的猫和条傻傻的狗子肯定是需要的,阳光好的时候可以蹲在地下撸撸猫,进出门时有狗子哈前哈后,这画面也是极有趣的。鸡鸭鹅那些乱拉屎的就不要了,小院子是用来休闲的,打理的成本不能太高。
这样的院子,不再只是一个物理的院子,而是主人内心世界在现实世界的投影和镜像,主人在这样的院子里,是他在日常与社会相处结束之后,关上门,只与自然和自己相处,他自己打造的瓦尔登湖,做自己的武陵人氏。
这样的院子里,理想的生活是,春日的清晨,在晨光熹微中醒来,泡上一壶清茶,手捧一本闲书,感受着“花气袭人知昼暖,鹊声穿树喜新晴”。夏日的傍晚,一家人的晚饭应该要搬到院子里来吃,先在地上浇上两遍井水消除暑气,然后简洁弄些酸辣泡菜,开水泡些冷饭吃,看着晚霞逐渐晦暗到星夜,边啃西瓜边给孩子讲些牛郎织女的传说故事。秋天的夜晚,月亮最皎洁明亮的时候,在院里桌子摆上月饼、石榴、菱角、桂花糕,再关掉电灯,点上两盏蜡烛,这样的中秋节,才有“今夜月明人尽望,不知秋思落谁家”的味道。冬日的午后,阳光正好,微风不燥,懒猫蹲在墙头上呜啊,狗子睡在脚边伸着舌头做梦,自己坐在院子里发呆,看着微风吹旋着枯叶。工作日出门时,只留狗子在院子里看家,周末时间或陪伴孩子在院内嘻戏,或约三五好友阳光下瞌瓜子打牌,女主人侍弄些花草,或做些自己爱好的烘焙。
古人似乎都有院子的,富贵人家的深宅大院“庭院深深深几许”,普通士大夫家高雅格调的“小园香径独徘徊”,乡野百姓也有一方泥土,四周篱笆,能够“肯与领翁相对饮,隔篱呼取尽余杯”。
而现代人的院子只分两类,一是城市的别墅,二是乡野的农村。要么是富贵人士,要么是乡野农民,普通人似乎是没有权力拥有院子的,这着实令人遗憾。然而我们很多人的童年,是有过院子的,不过是后来没有了院子。从前的院子在农村,虽然土一点,破一些,但终究是个院子,可以停辆自行车不用锁,可以扔几个玩具而不怕被拾荒的捡去,可以把狗关在里面不让乱跑,可以铺晒几场稻谷不妨碍别人家走路,可以一家人在院子里尽情敞开的吃饭说话……
住宅的最高形式是有院子,无论建筑再豪华,屋内装饰再高雅,但没有院子,终究是淋不到雨露,摸不着泥巴,晒不到未过滤的阳光,吹不到自由自在的风的。
有院子的人是值得羡慕的,这意味着,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建造自己的世界并在里面悠然独处。而不喜欢院子的人,一定是对自由生活缺乏热爱的人。
直八